古文学网

首页 诗文 作者 名句 成语 典籍 小说 赏析 我的 手机版

第 十 回 查阴事合家登鬼录 陷良民一命丧监门

作者: 佚名

  第 十 回 查阴事合家登鬼录 陷良民一命丧监门

  却说范二虎看了儿子,明是打节的样子,脸上似白纸一般,没有一点儿血色。眼见是不中用了。他妻子兰姐,服侍得已是意儿懒懒的,心里想着:“到是早些超了生,好各自奔前程的。累得自己,一日消减似一日。对着镜子一照,那容颜儿却是不比往日。自此推着不照应这范昆。他娘又是老病,不能经劳碌的。范昆看在眼里,也觉得活着不如死去的干净。

  一日范二虎在县前,听得有个走无常的,姓周叫个周鬼子,常时替人查些阴事。他亲家马乌龟,却认得这人。当下范二虎走了马家来,托亲家请了周鬼子来。告诉他儿子的病,要他查查可有什么冤牵( 愆)。周鬼子答应了道:“ 三日来,回话去了。” 这里范二虎又和马乌龟说起儿子病势,越觉得沉重。马乌龟道:“这也是没法的事,只好看他寿数罢了。”回到家中,婆娘接着问道:“方才范亲家来找你是什么事?可是女婿有甚变动了。” 马乌龟道:“他听见周鬼子走无常,来托我找他去。要替女婿查些阴事。这都是无益的了,查着便怎么,还是能有救哩?我方才说的,到这时节也没法了。看他命根罢。” 婆娘道:“痨病是有的拖哩,可怜把女儿,误了时光。倒是早死一日,女儿早一日出头。” 马乌龟道:“ 可不是这说哩。” 婆娘道:“ 这些时乾儿子也没来,不知往那里去了。将来女儿也只好就跟他罢,他们还两意相投些。就是这拖脚子小英儿,没地方安放哩。” 马乌龟道:“这倒莫替他烦心,那个孩子长大了,必是有出息的。模样儿又好,便是带了去,还不落得么。” 婆娘道:“ 明儿你替我把乾儿子叫来,我告诉了他,看他可合意思。”

  次日,马乌龟果真找着况家的,邀到家里。婆娘把女婿病了,要将女儿将来跟他的话,说了一遍。况家的听了,正中其意。说道:“只等范昆一边死了,就一边将妹子接了回来,和他说明此事。” 说罢,况家的辞别起身。婆娘叫他时常的来走走,打听范家的消息。况家的答应着去了。

  过了两日,马乌龟才下床来,外边有人叩门。忙来开门,不是别人,就是那走无常的周鬼子。接了进来,坐下。问他查的怎么样,周鬼子道:“ 贵亲家只管叫我查他的儿子,我却把他一家子的人都查了。却是不 好 向 他 直 说 的哩。”马乌龟道:“这有何妨,又不是你降的灾与他的,怕什么。你向我也可以说得哩。”周鬼子便道:“查得范二爷,一年之中遭横身亡。他儿子死在父后娘前,妻子终归他姓,女儿流入风花。” 说罢立起身来道:“这些话,你可记着便了,断不可告诉他的。就只把你女婿的话回复他,命绝在半年之后便是。不必多说的,我去了。” 当下马乌龟把周鬼子的话,都说与婆娘听了,两个惊疑不定。只得将他女婿的话,到县前来寻着范二虎告知了。

  却说范二虎,正在县前忙碌碌的办事。问起来他,只半吐半茹的。旁人背地里告诉马乌龟道:“你亲家这事,大家替他捻着两把汗哩。走的快,也要报个家产尽绝的。原来范二虎惯喜平地上生起波来弄些钱钞。前儿有个富户许大声,现捐了职在身上。来县中送个庄户,差了范标的名字。这范二虎要向他索许多差钱,许大声那里看这范二虎在眼里,给了他两串钱。却是县尊和他有个来往,屈着情打了庄户几个板子,勒令退出,就把这案结了。范二虎又没有得钱,又被他轻薄了。公事上仍是办得这样爽利,心里怎么放得过。怀恨在心,只说出了别的事,再翻他的本,又没有个事出来。

  可巧有个江洋大盗毛虫儿,到县里讯供。范二虎悄悄的,叫他扳出县中的许大声来,就说寄顿了金银在他家里。那毛虫儿等到审的时节,果然扳出许大声。县官听了,伸出舌头半晌缩不进去。道:“这许大声是县里的绅士,你莫不是仇扳他么?” 毛虫儿道:“犯人已被拿在案,还敢妄扳人么。只求爷爷拘来问他,便有了脚了。” 当下县里不敢怠慢,立时标了票子,差下快手,将许大声拿到。县官那里能惜半点情儿,叫声“夹起来”,可怜这许大声,如金似玉的身子,就无辜的遭这般刑罚,叫他如何经受得起。那夹棍才收了一把,他心里想道:“不认时,这苦楚实在难熬,没奈何只得屈招了。”当下画了个押,收了监里。后来游司游院的,又受了许多的凄惶。

  到底是皇天有眼,终久受屈的有个伸展。这许大声到了那刑部秋审的时节,听说这刑部大人,乃是当时的第一个清明之人。许大声心下一想:“这个去处不叫屈,待往什么所在去。”等到临审,堂上总认他是强盗的窝家,预备下许多的刑具来。只听得外边一片声的喊将起来,刑部官问:“是什么人叫了?”

  皂班下来细问,竟是这许大声。进去禀了,随即带了上来。问他:“ 为何叫喊?” 这许大声回道:“ 犯人本是个良民,现捐职员在身。忽有素不识面的犯盗毛虫儿,诉称身是窝家。若论仇扳,身实不知彼是何人。此仇是何时结的?当下县父母不曾详情,便加大刑,身体弱不胜拷问,只得屈认。到了这 青 天 的 案 下,不 求 伸 冤,则 至 死 此 冤 何 时 得白。”刑部大人问道:“你说不是窝家,有何证佐?” 答道:“只求严讯犯盗毛虫儿,可认得犯人的面貌?他若辨不出来,就是情虚是实。还求讯出主使,身的冤仇自得昭雪。”

  刑部听了这话也是的,于是把许大声刑具去了,换了一身衣服,立在自己公案旁边。宣进毛虫儿听审,没半个时辰,毛虫儿上来,刑部官问道:“你为盗有几年?抢掠了几次?同伙究竟是多少人?” 毛虫儿一一的答了。把个许大声的窝家就忘记了,也不曾说起。刑部官道:“你这抢劫的东西,端的有个窝聚地方哩?” 回道:“ 有窝家,在本县里,李大称家里。”刑部官听了,分明是个指引他扳出来的。不然是他熟识的人,为何姓名都不记得。把个许大声竟误做李大称的哩。问道:“案内并没有个李大称,这话何来?” 唤手下的人,夹将起来。毛虫儿当下慌了手脚,想了半晌说道:“犯人记错了,是许大声。”刑问官道:“这许大声是你熟识的么?”回道:“熟识的。”于是叫他遍认堂上的人,内中可有许大声,如其识出便是的。毛虫儿只当刑部官诈他,认识必不得有许大声在内。就四下里一望道:“数内没有许大声。”

  刑部官看他这样,就知许大声受屈了。登时严刑处置,问道:“你扳出许大声来,必定是受人嘱托,意欲陷害这人了。那唆你扳他的却是何人?实回上来。” 毛虫儿道:“ 犯人实在不认得这许大声,乃是县里一个头役,叫犯人扳他的。犯人亦不识这人,并不知他的名姓,求爷爷超生罢。”刑部听了喝道:“且带下去。”回过头来,向许大声道:“眼见你是屈了,但你平昔可有中了仇与县里的头役哩?” 许大声想了半晌道:“犯人并不曾和头役人等来往,安得有仇,这个不敢妄说。” 刑部官唤了皂班禁子过来道:“许大声实系良家,被犯盗毛虫儿妄扳,受累年余。如今冤已昭雪,只是主使尚未讯出,未便即行释放。暂且松了刑具,寄在监里。候本部院立着知县来京,讯明屈招情由,再行开赦。”众人答应了带了许大声下来。

  这里刑部行文到县里来,要提知县到京。范二虎听了这信,访知是许大声反了招。当下慌了手脚,在县前打听消息。他亲家马乌龟寻着他,告诉他儿子的话,他那里还有心绪来听他。过了一日,知县起身去了。一月有余,探马报来,老爷到京了。却说这知县辨错了这诬良为盗的案,自然是先解了职的。刑部官坐堂,审这县官也是讯不出主使来。县官心生一计,下了堂亲自进得监来。见了许大声,满面羞惭,先自认了错误。便和他细细讲起,平昔甚事上中恨与头役?这许大声到底说没有的事。只得又到毛虫儿面前,问他是何人主使?毛虫儿也说不出姓名来,但道仿佛记得个面貌,却是黑脸的,一个大麻子,口边络腮胡子,身长约有六尺。县官听了,问自己手下的人,这模样是什么人?那手下的人,那里想得起来。如此讯了数次,终是个未了的事。

  一日许大声睡到五更的时节,忽然醒来。自己想那平日的事,陡然想起送庄户,县差索钱不遂来。忖道:“难道就是这事上,中了仇与这个人么?除了这事,却再没有粘着县差的事。”到了次日,起来对禁子道:“ 我昨儿夜里,想起有一件事,曾难为了一个头役,不知可就是这人的主使,你可请县里老爷过来问一问。” 禁子答应,去禀了知县。那知县得了这话,有了个头脑,忙走来监里,会了许大声。说起送庄户的事,差人索钱,不曾遂其所欲。知县便问他可记得是那个头役?许大声却是说不出来。又延挨了两月,已是将近半年。刑部官这日复提讯问,知县回道:“犯官心里已有这个人,却记不得他的姓名,只求押解了犯官和许大声到县,自然便有着落。”刑部官听了,只得差人押了一员犯官一个犯人,回大县来。

  却说范二虎闻知老爷和许大声押回县里,踪迹主使毛虫儿妄扳的人。他心里就似十五个吊桶打水的,七上八下的跳个不住。要走又走不开,终日在县前出神捣鬼的。人都知道他为这件事,那里敢说出来。正在慌乱,本官到了,传了书吏,查寻旧案道:“票子是差的何人?” 当下查了出来,不是别人,却就是范二虎的名字范标。立时通知新任知县,锁拿在县里。县官一看,络腮胡儿、黑麻子,一丝不错。当下二人审了一堂,初时范二虎逞着自己白辩,那里肯认。夹了一夹,还是坚执不承。知县对新任的说道:“这却要合解到京和毛虫儿对质,方能有个口供出来的。” 新任官听了道:“自然是要这样辨法的,只是许大声受累多时,又去京里合讯,未免被累无已了。无奈这范标熬刑不认,也只好解了去。”

  这范二虎只望受些刑罚,白赖过去。既而听见要解往京中,这还想逃得出命来么。不如早寻了个自尽,倒还少受些罪。又想到家里儿子病的这样,妻子又是伶仃。眼见两个一死,媳妇是不用说自投门路了。这家业不久便是一空。想到这里,那肠子似刀割的一般难过。不觉的懊恨从前所做的事,没有一件儿存了些后道。如今弄得个没后梢,悔已迟了。自此时常寻死觅活的。只是手足拘挛住了,没空儿下手。这日听得要起解了,一时急得有家难奔,想不出个计策来,脱这苦海。就望着监里的墙,狠命的将头撞去。那知撞的力猛了,把个天灵盖儿都撞破了,当下脑浆迸流而死。禁子那里提防得到,看见范二虎撞头,急忙上前抓他,已是措手不及了,骇得魂不附体。转过身来,跑到门上回了。知县随即出来验看,也就慌得无措。和幕友们商议,重犯自尽,本官原有参罚,没奈何只得报了个畏罪身死出去。候部文回头再做计较。前任知县和许大声仍收禁中等候。

  话分两头,却说范二虎撞死在监,合衙门的人都知道了。他手下的附役,急急报与他家里。原来锁拿范二虎的时节,媳妇因为丈夫病着,并不曾叫他知道。此时范二虎已死,不能不说。这兰姐听了这个信息,哭着到婆婆房里告诉了。又来自己房中,报知范昆。娘儿们都是惊疑,看看的病症加了个几分,那里能收范二虎的尸去。兰姐只得请自己的老子马乌龟来,办具棺木,进监里敛了,抬出葬埋下去。没半月的光景,范昆接着也死了。兰姐又是料理些丧事,就只和女儿英姐过了。只剩着一个病病痛痛的婆婆,是范家的未了之事。

  这时英姐已是六岁,兰姐想着:范家已是无人,这家业也还尽可过得。但只这样清冷,那里受得住。若是在这里暗地里和人来往,一时间露了出来,那时羞人答答的,倒反不如早些寻个久长的去处,也还可以风光得几年。过了些时,接了自己的娘来住住,和他计议这终身的事。那知他娘早已替他打算定了,那况家的好似走马灯一般的,在马家讨些消息。范家父子死的信,久已得着。专等这马乌龟的婆娘,成就他们的好事。

  这日到女儿家,说起清贫难守话来。婆娘道:“你意下想跟个什么人哩?”兰姐也就想着况家的,倒是个旧日知心的人。才要说时,他娘却道:“你那意儿里的人,我可猜着了。”兰姐道:“可是况家哥么?他如今不知怎么样了,这又有好几年没会了。” 婆娘道:“这几时他为你的事,在我那里来,走了少也有几十次哩。” 兰姐道:“ 他来做什么?”婆娘道:“我可早已和他讲你了,他心里恨不得一下子在一处,才是心事。所以时常问女婿的信,那知他们父子竟一齐死了。你说他可欢喜不欢喜罢。” 说着小英儿从范二虎的老婆房中,跑了出来道:“ 不好了,快来,快来。” 骇的兰姐母女两个,忙赶到来。未知英儿叫的甚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一 回 暗偷情枕上权消渴 明接客筵前暂了缘

  却说英姐在祖母房中,看见祖母跌倒在地,忙叫兰姐进来夹了起来,送上床去。兰姐看着这般气色,心里欢喜,忖道:“且耐他几时,想是不久就下土的了。” 仍旧和娘回到房中坐下。过了一日,只听叩门的声,兰姐道:“想是爹来看娘的。”婆娘道:“自然是接我回去,为家下无人了。” 说着一同出来,问了一声,那门前答应的,是个少年的声音。婆娘却是认得道:“这是况家哥的声儿。” 兰姐听了,跑了几步,开了门一看,果然况家的。接了进来,婆娘也见了道:“你怎么得空儿,到这里来走走的?”况家的道:“一来是记念妹子,要来问问好的。二来听得干娘在这里,所以敢造次上门的。”兰姐见他长得越觉得白胖了,身上穿的甚是齐整,不由的从心里爱了出来。又是久旱逢甘霖的时节,叫他怎不动情呢。当下笑嘻嘻的道:“哥儿几年不曾会了,这么发福的样。只说你不记得我们了,竟还肯下顾,这就足见你的心还有我了。横竖我家里是没人的,里面坐去罢。” 说着大家一起,进了兰姐的房。英姐看了不认得,兰姐道:“哥是我娘的干儿子。英儿做了你的干女儿罢。” 婆娘接着叫英儿叫况家的干爹。这英儿原是个伶俐的孩子,口儿哪有个不甜。听见叫他叫,就干爹长、干爹短的,叫得不住口。

  这况家的坐了半晌,兰姐却是忍耐不住,和娘打了个暗号儿。婆娘立起身来,带了英儿往外边去了。兰姐望着况家笑道:“你今儿到这里来,可也是想急了么?” 况家的捱到他身边道:“一块羊肉儿,不得到嘴,你说可急不急哩。我的好知趣的妹妹,我们今日算定个亲罢。” 说着搂过来亲了个嘴,拉到床边。此时正是五月,天时向暑。衣服是单零的,就两下解了衣裳……

  外边英儿要来看娘,婆娘拖住了他。他哪里依,急得哭了。婆娘叫道:“ 英儿要进来了!” 兰姐还舍不得下来道:“我就出来了。” 说着仍旧睡下。况家的搂住他,又抽了半晌,方才撒手。兰姐真是心满意足,哪里肯让他去。搂了一会,起来对娘道:“况家哥儿今儿是留在这里歇了。” 婆娘道:“ 他初到这里,街上的耳目多,恐其不便。等他来熟了,再留他罢。明儿又可以来得了。” 兰姐没奈何,给他去了。当晚无话。

  到了次日,况家的果然来走了一回。自此之后,婆娘回了家,也时常的在范家走动。只因范二的老婆未死,不能成其夫妇。一日,是个初冬的时候,只见范二的老婆,忽然中了寒邪,又添了个冬瘟的病。害了七日,竟呜呼哀哉的了。这兰姐托着他老子马乌龟和况家的,办了后事,送下了土。过了有半个月,和况家的说了,就叫他来成就了。只说是无人倚靠,坐家招夫。这况家的,便以范家做了个家起来。英姐儿此时不叫干爹,直捷叫起爹来了。

  自是过了几年,马乌龟夫妇也死了。兰姐有二十七八岁,英姐将近十岁了。这况家的也不过才三十岁。那知他色欲过重,把个身子弄虚了,害了一场病起来。那要紧的一件东西,就似软棉一般,总也举不起。这兰姐出了许多的样子,那里中用。况家的自己觉得无颜以对,就和兰姐商议道:“人生在世只求的快乐,就如我和你,可真是快乐,不枉活的了。无奈得了这病,看着误了你的光阴,我心里也实在不安。再过两年,你的光阴又过了,岂不可惜。你有什么合心儿的,尽管和他快乐快乐。我却是不怪你,只要稳便些就是了。”兰姐道:“ 你这话儿倒好笑,俗语说的‘ 若要人莫知,除是己不为。’ 又叫我做这事,又要稳便,这怎能够呢。我想来,倒是彻彻做他一番,就安排了下半世,也还没甚不值当的。今儿这家业已是将近光了,将来有什么靠山哩。”况家的一想:“这话也还不错。世间上绿帽儿是人戴的,那里便损了英名儿哩。”

  当下商议定了,就开起个门户。家里雇了两个婆子,一个上灶的,一个做事儿的。这兰姐打扮得妖妖娇娇的,不时来门前卖些俏儿。不上半月,四下里传道:“ 范二虎的媳妇,此时大做了。昨儿见他立在门前,到甚是可看哩。” 由此说到那些风流子弟们的耳朵中来。渐渐的,门前热闹起来。他一个人那里应酬得来,听得有个扬州的莫丽儿,是绝精的色艺。就地上寻人的,接了家里来。又接了个苏州的,什么阎六儿,和兰姐共是三个粉头。人都叫兰姐家里是范家,从不见有说姓况的。这况家倒也暗地里欢喜。兰姐自己做得了意,看着女儿也长的有个样子。想道:“ 再过三五年,英姐上来,可不又有了个帮手了么。” 免不得时常整理他,修饰的像个玉人儿一般的。这英儿却也受得打扮,分外显得娇嫩起来。到了十二三岁,眉眼儿已解得传些情了。

  话休絮烦,却说那朱应言,自从范昆闹了一场,被白强诈了十多两银子,自己发了恨,不做这些邪路上的事。他妻子又给他十两银子做生意,于是死心踏地地,守了两年。生意也渐渐做顺了,寻起两百银子,就把买卖做扩充起来,竟成了个局面。一日,听得人说道:“范二虎犯了事,连个县官被他带累去了。” 朱大心里道:“我为他儿子的事,提着心儿。惟恐他知道了来寻事,我如今这可把心放下去了。”过了一日,又听得范二虎撞死在监里,那心下越觉得开展了。又听得新任官,因他自尽还要参罚哩。现今详文到部,监着前任县官,和被累的许大声,候回文便知端的。又过了些时,听得回文,新任官罚俸一年,前任革职,许大声释放宁家,毛虫儿立时正了法。后来又有人传说,范昆也死了,他妻子跟了个旧相好的什么姓况的了。及到这马兰姐,大开了门户,家里倒像兴旺的,宾客不离门,也就传到朱大耳朵里头。

  朱大回了家,无事和自己的妻子闲话道:“你知道那范昆家里,如今竟是怎么样了?” 他妻子道: “ 想是也不好哩。”朱大道:“他父子遭横事,先后死了。这范昆的妻儿,就坐嫁招了个丈夫在家里。人说这人和女的未嫁在范家时节,就私合上了的。这也罢了,那知道况家的招了他,不是自己用的。此时这根竿子已是竖得高高的了。” 说着笑了。他妻子道:“难道讨个乌龟做不成?”朱大道:“可不是这么哩。”他妻子听了心里道:“这个真是古人说的不错:‘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’”说罢,讲了些生意的话。

  次日,朱大正要出门的时节,来了三个客人,买他的货,只得留住坐下。原来他们这个生意,是外京的客来买货,卖主总要备个席款待他的。朱大平昔也是这个例,所以当下接了,便要请他们吃饭。客人知道有例的,也都看做当然的事。于是坐了说些闲话。三个人道:“我们前儿在院子里,吃了一次的酒。那个粉头要算县里好些的哩。朱爷可到过么?”朱大道: “ 客人说的却是姓什么哩?” 三个人道:“外边总说他是范家,我们问他起来却姓况。想是人都传说错了。”朱大听了道:“若是这个人家,我们是知道的。实在是姓范,因为这粉头目今跟了姓况的,所以改了姓。外边人只还认是范家呢。其实是不错的。” 说着朱大想道:“ 横竖是要请你们吃的,不如就和他们到那里去办酒罢。” 于是,接口道:“客人既是说这个粉头好,我今儿就请到那里坐坐。只是不恭些,要客人们包涵的。” 三个人谦了一会子。

  大家起身,一径走到马兰姐家里,说了进去。先是兰姐出来接着,倒了一巡茶。又是各人一个盖碗,碗里放了几个松子儿。大家吃过说了些趣话。朱大也道了姓,只做素不相识的样子。兰姐却也不知,他就是从前丈夫的冤家。少顷,莫丽儿、阎六儿接着出来,请教了坐下。都是打扮得十分齐整。朱大看了诧异道:“怎么还有这两个的,难道范二虎的女儿不成?”及问了姐(姓)名,方知是外边垛来的。既而又是一巡盖杯儿上来。接着一个婆子,走过兰姐身边说道:“今儿爷们办什么样儿的东道哩?请个是,好叫外面办去的。”朱大听了,忙向身上摸出两锭银子来道:“ 且拿去办着,晚上一起算账就是了。” 婆子应了一声,走过来接了去。这里说说笑笑的,一时排上饭来,大家一桌儿吃了。丽儿、六儿先进去净手,众人和兰姐说道:“ 我们今儿四位,你这里只得三个人,晚上怎么样哩?” 兰姐道:“ 新近苏州来了个周翠儿,是我们这阎姑娘的干妹子。人品比他强多着呢。就叫人去接来,可不是四个了么。总叫快去接了来。”

  说着和兰姐进了阎六儿房中,他正在那里添妆哩。香炉内点着些速香饼儿。几上一个磁人,只见那口里喷出烟来,香的扑人的鼻子。兰姐上前,和六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出去。婆子送进茶来,大家吃了。六儿道:“爷们莫笑我们不大洁净。”众人道:“这样水晶宫似的,还说不洁,真是造孽的话了。”正在说笑着,莫丽儿进来。下边坐的一个客,搀了他的手儿一拉,在自己膝上坐下道:“莫姑娘我是留住了。”六儿笑道:“可是我说爷们嫌我哩,像莫姐姐就早有人定下他了。”上边的客人接口道:“ 你莫吃醋,有我哩。”也就拉了去,连着坐了,一手去他袖里摸了半晌。兰姐进来笑道:“ 做甚么这样的亲热哩?你们也太急了。” 丽儿道:“我看你是个正经人,今儿断不和人亲热的。” 说着大家笑了。兰姐道:“请到我的房里坐坐去,莫要叫这臊货要脸。”一手拉着朱大道:“走’。” 朱大只得立起身来,那三个客人也就跟着,和丽儿、六儿一同到了兰姐房中。

  那知他房里,却早坐着个嫩小娇俏的人儿在那里。看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,生的却是长大。一个瓜子脸儿,两眼盈盈,满面堆着笑,见了人忙站在旁边。众人见他,那个不啧啧称羡道:“这样的女儿,几曾经见过哩。真是:‘ 卢家让尔三分俏,西子羞他一段娇。’” 兰姐见众人惊叹,笑着道:“这是小女英儿。孩子家,又粗又蠢,爷们不要见笑。那里经当得这样的褒奖哩。” 大家才知是他的女儿,于是坐下。英儿慢慢的拿了个水烟袋儿,各人送了一袋烟,仍旧慢慢的走下来,那双手儿伸出来,就似初出水的一节嫩藕。十指儿纤纤的,头上两鬓边,垂着些短发。他轻轻的,举起手来一掠,坐在下边。众人不转睛的,只是望着他。

  兰姐方欲说话,只听婆子在房门口来道:“奶奶,周姑娘到了。” 兰姐忙起身出去接了进来。果然是个苗条的粉头,胜似六儿品貌。一个客见了道:“这是我的了,你们都先拣了的。”那两个没得话说,道:“ 这个自然是你的了。”朱爷不用说,是老板陪他。朱大道:“客们尽着拣去,我是不拘得的。”兰姐道:“朱爷我们本地人,应该配本地人的。他们是别处来的,也叫那别处来的配他。” 说着捂了嘴笑个不住。三个粉头笑着道:“这个坏人,开口就把人开心。你一时不讨人的便宜,心里就过不去了。” 六儿向着客人道:“他才说你们是别处来的,你们都受么?”三个客道:“回来的时节,托我们这朱爷翻他的位便是了。话儿让他说句,也没甚要紧的。” 兰姐道:“阿弥陀佛,我这位爷再不拿人出气的。”说得大家笑了。

  看看到晚,外面点起灯来,照的屋里明晃晃的。大家出去坐席,各人带下一个粉头,吃了半晌酒,行起令来。上坐的客道:“我们不会拉文的,今儿总要吃的足食足兵才罢,不许半途而废的。有一个想哀而不伤,就罚他个‘ 三杯和万事’可是这么说?”众人笑着应了。他道:“ 这就我来行令。”举起杯来莫丽儿斟了酒,他就干了,道:“ 我们是三拳两胜,输的吃酒,赢的唱。有不会的,自己的姑娘代。却是也要吃个‘三杯和万事’的。”于是合二坐的客,划了三杯(拳)输了,将酒吃过。叫二坐的唱,那客道:“只好周姑娘代了,我吃三杯罢。”翠儿就叫六儿吹着,唱了个“ 长情短情” 的一只曲子。二坐的又和三坐的客,划了起来。三拳却又是二坐赢的,三坐的吃了酒。周翠儿道:“这次却要寻别人代了?”莫丽儿道:“你倒还乖哩?”二坐的客斟起酒来道:“还是一客不烦二主罢。” 翠儿只得又唱了个“ 好姐姐”的一只曲子。然后三坐的和朱大划,朱大故意的输了与他。自己吃的酒,阎六儿代那客唱。

  如此吃到有二更天。众人道:“酒是不吃了,我们还是歇了去,还是走哩?” 朱大不好说走的,道:“ 这是不敢勉强,要听客们的尊便。客们要歇,我自然是在此奉陪的。”上坐的客道:“还是改日罢,今儿货还没有谈哩。” 大家就立起身来。婆子站在兰姐背后,朱大一眼望见,拿了一包银子十四两重,递与他道:“你拿去分分罢。” 婆子接了过去。四个粉头过来,谢了一声。大家走了。要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二 回 获异药公子乍试方 破新瓜女儿初进喜

  却说众客和朱大出了门来,走着说:“ 买的货约了日期,兑银子交货。”不在话下。这里兰姐送了周翠儿一锭银子,打发他去了。自己也落了五六锭银子。回到房中见了女儿,因为日间客们赞他的好,分外的珍重他。外边的人传了出去,说:“兰姐有个女儿,叫小英姐儿,年才二八,还没有梳笼过的。自此又添了多少的客,总要来看这小粉头。一日来了个公子,跟了两个篾片,两个服侍的家人到来。兰姐带了女儿,出去接客。阎六儿、莫丽儿,也出来见了客。大家坐下,说了姓。这公子却不是别人,就是县里有名的乡绅,姓邹的。那篾片一个姓屈,一个姓庞。兰姐看了这主顾儿有局面,就另眼看待起来。这公子只和小英儿说些话,并不来理论这两个粉头。姓屈的这人,笑着向小英儿道:“今儿你的喜事到了,真是造化,遇见了这位。” 英儿听了红了脸,低头不语。兰姐道:“老爷们看顾他,只是孩子气哩。”说着,婆子出来,请里面吃茶。屈庞二人陪了进来。邹公子走到里边,三个粉头和英儿跟了进来,分上下坐下。却是绝精的一桌茶碟子,极细的银针茶,闷送了上来。吃了些茶食,庞爷道:“我们这邹老爷,今儿来到这里,是闻英姐的名儿来的。听得英姐不曾梳笼的,带了个元宝来,替他取个利市儿。”说着,回头向那家人道:“ 可拿过来。” 果真的,家人送了个五十两的大元宝上来。兰姐见了,也就没有不依的。笑道:“小女今儿却还年幼,既是老爷垂盼,须得择个日子,请老爷来梳笼他便了。”屈爷道:“只要你允了,就是择个好日子,也不妨碍。” 说着,叫婆子拿了皇历过来,送与邹公子看。公子接来手里,揭开一看道:“今儿是十一,这十五倒是个上好的日子。” 屈爷道:“ 正好了,又是个团圆的兆头。就是十五罢。”

  当下吃了茶,坐了一会子,排上酒肴。阎六儿和莫丽儿唱了几套曲子。屈庞二人又叫他两个吹着,请教邹公子一支。公子顿开喉咙,唱了个“ 翠凤毛翎” 一阕,大家赞了一气的好。公子叫屈庞二人唱,二人道:“珠玉在前,我们这有腔无板的,那里跟得上哩。” 谦了半晌,只得每人唱了一只。公子道:“英姐如此妙龄,自是音律好的,为何不当筵献出 技 来?” 英 姐 羞 颜 微 露,低 了 头 儿。兰 姐 接 口 道:“小女从没见过众客,今因老爷们到来,方才出面的。孩子家怕丑,所以问着话儿,不曾答应。曲子是学了两支儿,却还不曾道地。今儿老爷垂青在他身上,分外不好意思唱了。容日再献丑罢。还是阎姐姐、莫姐姐接了起来,大家重复再唱他一支。” 说着笑了一声道:“我这话儿真正大胆,罚一杯。”果真自己拿起壶,斟了酒干过,覆了一覆。众人见他说了,都道:“罢了,他又罚了酒,我们说不得是要唱的。”阎、莫二人先唱,屈、庞二人后唱。邹公子又被众人劝了一番,只得也唱了。又吃了几巡酒。

  这公子叫了家人上来道:“我今儿在这里宿了,明早带了轿来接便了。”家人答应个是,一齐去了。公子道:“ 莫姑娘陪了我罢。” 向着屈爷道: “ 你要那个哩?” 屈爷道:“庞二兄先说。”庞爷又叫他拣,两个尊了一会子。公子道:“就说了罢,那里这么谦哩。”屈爷听了忙道:“既是庞二兄不说时,我便是阎姑娘了。”庞爷道:“我正要说范姑娘的,可是天遂人愿么。” 说的大家笑了,于是散了坐。公子拉了英姐的手,连着自己坐下,摸着他的手,笑道:“你可疼我不疼我哩?”英姐微笑了一笑。兰姐道:“老爷怎么这样说,只是老爷疼他些,可知是他的福哩。” 说着送上茶来,各人的婆子,跟在身边伺候着。

  又坐了一时,公子站了起来,道:“我们房里去坐罢。”屈、庞二人忙道:“莫姑娘过来陪了去。” 一个婆子拿着个明角罩的灯在前,一个婆子提了个小圆宫灯儿,接着来照公子进房。莫姑娘紧紧的,跟着公子走到自己房中。婆子丢了灯,递茶递烟。吃了一巡,公子又坐着和丽儿说了些风情的话,关了房门。外边听得公子安置了,屈、庞二人才和六儿、兰姐进房。英姐自去宿了,不题。

  到了次日,邹公子的家人,早已备了轿来接,屈、庞二人和公子一同起身。约了十五,仍是三人到此歇宿。兰姐和六儿、丽儿送了出门。丽儿想着夜来的话,不敢泄露。只看英儿是怎么个接待。看看过了两日,正是月满良辰,邹公子仍旧和屈、庞二人到了。原来青楼中,女子初接客的时节,也同出阁的女子一般,妆奁等物以及床帐被褥,俱是制办的齐全。这日也算个喜日子,大家总要贺他。名为梳笼,又叫做上头。当下兰姐儿得过邹公子的聘礼,免不得和况家的商量着,办了些妆奁什物,出了个房,铺设的齐齐整整起来。英姐听得邹公子到了,不好意思,羞的不敢出来。兰姐进到里面道:“好姐儿,不要这样怕丑,过了今儿,就是和姐姐们一样了。英儿此时情窦已是开的,听了这话,不知有多少好处在后面哩。只得依了兰姐的话,站起身来。一个婆子走来扶住他,搀了出来。见过公子,就下首坐了。屈、庞二人笑道:“今儿看你更比前儿不同了,那眉梢儿上都是堆着的喜气哩。”公子和众粉头听了,都笑了起来。英儿心里也觉得欢喜,只是不好见于颜色的。微微低着些头,越显的那娇嫩模样,叫人怜爱不了。少顷,周翠儿到来,替英姐贺喜来的。接着又是什么王采儿、吴莲儿,都是贺喜。兰姐款住,就叫他在此陪亲。也有认识公子的,也有和公子有染的,都坐在一处,说说笑笑。时常的来英姐身边,你也替他掠掠鬓,我也替他理理衫的,照应了一日。

  看看到晚,灯火儿点起,似白昼一般。排了两席酒,兰姐道:“老爷们莫见笑,我这是做庆的筵席。回来英姐儿还要敬邹老爷一杯儿,却在房里排了。” 说着,邹公子坐了上席,翠儿和那来的两个陪了。下席儿屈、庞二人和家里的两个坐了。兰姐自己插在上席,敬公子的酒,那三个接着陪。这公子心里想着踏花,屈意儿奉承些。不在话下。

  却说英姐,到坐席的时节,婆子搀了他进房中,吃了些东西。替他重匀粉面,再整衣妆。将一个珠冠儿,放在镜台前,专候公子进来好上头的。又停了一时,一个婆子来说道:“进来了。”说着,英姐站了旁边。兰姐陪着公子来了。一进了房,那香儿扑鼻子不散,真是销魂。两个婆子将桌子放在房中间,齐齐的排了两支红烛的下面。须臾桌子排得满满的,都是些精巧的碟子。

  屈、庞二人和众粉头,接着进来观玩。公子道:“我们都坐下吃一杯就是了,不必这样礼数,我也不耐烦的。” 兰姐只得请二人旁坐了。下面是翠儿和英姐,公子坐了上面。翠儿道:“ 我代英姐敬罢。” 说着站起来,斟了公子的酒,英儿略站了一站。屈、庞二人也斟了,陪着吃过。又吃了几杯,屈、庞二人觉得公子的酒有了。道:“我们看上头罢。”公子道:“酒不吃了,好得狠。” 大家站起身,婆子上来撤了席。兰姐向公子屈了一屈膝道:“借老爷贵手替女儿上头罢。”公子搀住他,自己到镜台边,拿起珠冠来。婆子扶过英姐,就近着公子,叫他将珠冠上了头。就接过来,仍旧放在镜台边,就卸了妆。众人出房。一个婆子请姐儿沐浴,英姐略见了个意儿。婆子们随即收拾了,也出得房来,掩上了门。

  公子想起前和丽儿话来,果真怕他半夜跑出去,自己过来把门扣上了,拉着英儿的手,到床前坐下。英儿羞得脸儿低住了。公子替他解了钮扣儿,露出粉白胸膛,却是大红满花装香的夹纱兜肚,掩住身子。英儿略略的将手来隔住他。公子忙解了他裙儿,抱他上了床。自己脱了外件,也和袴儿。上去道:“你家妈妈和姐姐们那么大方,你怎么这样小气哩?”英姐微笑了一笑。公子道:“ 你今儿疼我些,我还有许多的好处给你哩。” 英姐听了,把脸歪了过去。公子替他解了袴子,他把身子捱了半晌,方才褪去了半边。

  公子兴发,自己去了袴子,乘势分起他两腿,对着便刺……只见英儿叫了一声“哎哟”,那口儿紧闭,早已疼得晕了过去。公子看了,不见他再动一动,……只觉那气儿,却是冰冷的,从鼻子里出来,方才惊慌起来。忙下身来,将他两腿放下,自己下得床来,仍旧去摇了他一摇,哪里能动一动。又将灯烛上床去一照,已是一丝儿气都没了。当下骇得牙打得颤了起来。急急开出门,唤起婆子来。且叫他莫惊动了兰姐,且进到房里来看。这英姐,不知死活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三 回 惊奇遇兰姐欲娄身 遭恶客英儿将出阁

  却说邹公子和英姐掩了房门,众人退出。外边来的三个粉头,渐次的来接去了。这屈、庞二人商议道:“他们还有几日的闹哩,我们且回去,明儿再来罢。” 说着站起来要走,兰姐那里舍得他二人去,上前拦住道:“这个时候,还往那里去。是要在这里歇的。” 大家拉扯了半晌,屈、庞道:“明儿邹老爷是必不能就去的,我们好歹明儿来过夜就是了。”兰姐不得已,让他们和公子的家人去了。兰姐送了客回来,又照应着婆子,收拾些家伙,然后和阎、莫二人各自回房。只剩了英姐的两个婆子,伺候房中的客。各人正在睡得寂静,忽然邹公子开了房门,慌慌张张地唤婆子。婆子听得公子叫唤,不知就里。只道是英姐决裂,忙来房前问甚么事。公子抖着说道:“ 你们进来看看,姐儿是怎么的。”婆子进得房来,拿了灯烛,上床看那英姐儿。将灯一照,只见脸上一点儿血色没有,眼睛儿和牙关都是紧紧的闭着。又将灯照到下面,那腿一只还是赤条条的。往他那si处一望,不望则已,望了两个婆子吐舌不迭,只见阴门裂了有一寸来长的一个口子。婆子急急替他穿上¥子,仍放了下去。两个商量着,倾了些滚汤儿来。一个上床去,撬开了牙关,一个将滚汤灌下些去。停了半晌,英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。婆子知道他醒了过来,公子方才略放了一点儿心。这里婆子忙上床叫唤,他却不答应,又过了一会子,渐渐有呻吟的气息,就忙着煨起米汤来,放些莲子在内。顷刻,倾了半碗米汤来,叫英姐吃,仍然扶住他勉强饮了两口。下边却是漓淋不止,哪里转动得。登时似生长了孩子的一般,坐起草来。

  看看天色已明了,婆子悄悄给了兰姐儿的信。兰姐听了,骇了一惊道:“这人是什么样的货儿,这个厉害的哩。前儿和莫姑娘歇了,他并不曾道了半个字儿。这是什么讲究?”立时叫了婆子,请过莫姑娘来。兰姐问道:“ 姐姐前天和这个人儿过了一夜,他却是个甚货儿,你可知今儿弄出一段子奇闻来了。” 丽儿道:“什么奇闻,我并没有见他的异处,只不过略强壮些儿。今儿小姐儿却怎样哩?” 兰姐将婆子说的述了一遍,大家诧异不了。

  兰姐梳洗了出来,走到英姐房中。公子却是坐在下边出神。兰姐请了个安,公子道:“今儿倒叫我下不来的了,这是怎么说的。”兰姐道:“老爷只管放心,姐儿初次儿经历,这也是不免的。想是养息两日,自然好了。只是到带累老爷受惊。” 公子见他这话越觉得过意不去,道:“ 既是这么,好好的服侍他,我那里拿几十两银子你用便了。”

  兰姐谢了一声,来看那英姐,此时面色虽是回了过来,到底是血气耗散了的,仍然是干白着脸。他心里有不自在的去处,羞答答的,只是说不出来,自己忍着些。当下兰姐叫他一声,却慢慢地把个脸儿转向里边去。兰姐知他羞涩,也就罢了。走了过来,陪着公子。心下想道:“这人到底有些蹊跷,丽儿方才不肯说,只道了个略强壮些,不知是怎么样的强。我倒要看他一看,方能放得下这心去。” 一边想着,一边款了公子吃了早茶,吩咐婆子料理午饭。公子便要起身,兰姐道:“老爷今儿要去了,就是怪着姐儿了。虽是不能陪着老爷,这例儿是要原全的。多则一个月,少也要三日,方才放老爷去的哩。” 说着屈、庞二人和邹公子的家人都来了。公子随唤家人,去家里拿两百银子来。家人答应着去了。顷刻到来,公子叫他拿五十两给了兰姐,余者还带在身边。

  却说屈、庞二人,早已在外边得着夜间的信,装做不知。说说笑笑的,吃过了早膳。兰姐请众人斗牌,于是公子和屈、庞二人,兰姐陪着坐下。四个人斗了一会子牌。阎、莫二人在旁观玩到歇局,公子输了十来两银子,屈爷输了五两。庞爷赢了四两,拿了二两给两个粉头,二两给众婆子们,公子唤家人过来,连屈爷输的一起拿了出来,交与兰姐。此时已是黄昏,婆子们排上酒肴,大家坐了。免不得阎、莫二人唱些曲子,欢饮了一会子。屈、庞二人意欲起身,兰姐道:“昨儿说过,今日是不去的,叫两个姐姐奉陪就是了。老爷屈着些,在我那里安置罢。只是不洁些。” 公子心里还想和丽儿睡,怎当得兰姐这样殷勤,不好启齿,只得依允了。屈爷在六儿房里,庞爷在丽儿房里。兰姐陪了邹公子在自己房中来。家人吃了下席,回去不题。

  这里兰姐房中的婆子,舀了汤来,两人净了手,扣上了房门。兰姐笑着道:“老爷的贵体怎么这样的经当不住哩。昨儿丽姐说起,实在的壮大,所以我今儿 要 领 领 老 爷 的教。”公子笑道:“你莫要像丽儿,半夜叫起饶命来哩。” 兰姐听了,方知丽儿却也受不的,他还说略强壮些哩。怪不得英姐儿弄得这样了。” 心下就记了莫家的坏处,道:“ 侍我慢慢地和他计较。” 看官们,邹公子如此物事,连丽儿都免战了,为何兰姐心里却不怕哩。原来这兰姐本是个好氵㸒的女子,经历了多少的人,那心中觉得总不畅美。难得有这样的材料,那有个不动心的。

  当下请公子解衣上床,他自己忙御妆伺候……公子兴至,一泄如注。搂住了睡了一觉。

  兰姐醒来,将手儿下边去一摸,那被儿都是湿了。忙拿布抹去。忖道:“ 真是至宝,便死在他身上,也是甘心的。那里去寻这样的货哩。” 又想着:“他才干得甚觉畅彻,必是没有和他合得来的。我想这烟花里面,终久不是着脚安身的所在。莫若跟了他,将来谅不得到无所归着的地位。只是英儿又被他粘了身,名分上不好看像,这怎么样哩?且让我探探他看,再做计较。”

  当下向公子道:“爷今儿还畅意么?”公子道:“这番真是今生第一夜了。”兰姐道:“ 难道就没有合爷意的人么?”公子道:“便是没有遇着哩。”兰姐道:“外边的不中意,家里的想是服侍熟了。” 公子道:“妾是有两个,从前倒也罢了,如今却不曾近他的身去。” 兰姐听了诧异道:“ 这话又是怎么哩?” 公子道: “ 实对你说,我这物事是受了异术的。”兰姐惊讶不已,道:“ 今儿有了我们这样的跟了爷,可还过得哩?”公子知他有个从良的意思,自己弄得高不合低不就的,也恨不得要个氵㸒浪些的做个对儿。

  当下听得兰姐的话就道:“ 莫不你有个要跟我的意儿么?”兰姐道:“ 我却这么想着,不知爷的意思以为何如?”公子道:“你若果真的话,我有甚么不愿意的哩。但只你现在有个丈夫,又有这个女儿,一身到有这些的牵扯,怎么离得开去。” 兰姐道:“爷这个不用烦心的,我家里的原是个废人。只要给他些,叫他有的吃、有的穿,他就说的来了。这英姐儿,明儿养息好了,配个小子儿,也就叫他去了。有什么丢不了的哩。只是爷可有变动哩?” 公子道:“ 两意相投,有什么变动,你只安好他们妥当便了。” 兰姐听了,登时下床来向公子磕了个头。公子忙扶起他来。兰姐散了发,剪下一缕儿青丝来结了。叫公子做个聘订,公子收了。一宿晚景题过。

  却说次日兰姐起来,叫婆子问了,英姐可曾下床。婆子道:“ 下来了,看那转身还有些吃力哩。” 兰姐道:“ 你去说,叫他不要劳动。安静两日,自然好了。” 婆子答应去了。兰姐梳洗了,公子起来盥漱过,出来和屈、庞一处坐了。三个粉头仍旧陪住。兰姐心里,只是运筹着自己的事,想着先发付英儿,再做去处。却眼前有甚么人儿可配哩?忽然想起,周翠儿有个兄弟,叫什么周凤官的,现做个唱的,人品儿是不消说齐整的。就是娶了英儿过去,跟着翠儿做些买卖,也顾不得这些了。

  当下叫婆子接了周姑娘来,和他商量一件事,婆子去了半晌,翠儿到了。见过众客。兰姐款了在自己房里坐下,谢了他前儿的贺礼,接着道:“请姐姐过来,没有别的。昨儿英姐已是过了喜日,我想到底女儿家是留不住的,要替他寻个头路。不知可合姐姐的意儿,想把他给了你兄弟凤官,只是配不上些。” 翠儿一想:“英姐的颜色是自己知道的,做这件事儿,自是去得。难得他出了口,还有甚么不允的。”就道:“ 奶奶这是什么话,就是我家这兄弟不配多着哩。”两个谦了一会子,就约着择日,下个聘礼。兰姐道:“我这女儿既给了你,只听你的意儿。要娶时就娶过去,并不留他在家里做衬儿的。” 翠儿听了,更是欢喜。说罢起身。兰姐留他坐坐,翠儿执意的要去,只得送他去了。

  这里兰姐随即唤了况家的来,告诉他把英儿给了周翠儿的兄弟周凤官。况家的听了,诧异道:“怎么姐儿才接济上来,就给了人去呢?” 兰姐道:“不要说他给了人,连我还要去哩。”况家的不知就里,只道兰姐一时动了什么气,那里敢再出半点气儿道:“奶奶做主便是,还有错的么。我是没甚主意的。”兰姐道:“我才的话,句句是实在的。你莫要错认是气话哩。我叫你来正是要商量我们好散的话。” 况家的听了,就似吊在冷水盆里的,只管出神。兰姐道:“你莫出神哩,当初我们在一处,原不是什么明媒正娶的,不过也是一时两下里合意儿做了对。今儿我这身子似飘蓬的一般。将来有了年纪,拿不得做不得,到底有甚靠山。所以想起来,不若乘着这时节,各自寻个生路去罢。我也替你想了,在这里这个屋子是给你的,还有百拾两银子给你做个穿吃的根基儿。这可不枉了旧日相好的情意了。你的心里以为何如?”况家的道:“奶奶说了,还有甚么讲哩。只是丢得我太冷淡些儿。” 兰姐道:“这样待你还说冷淡哩,你想想你挣了多少给我。我今儿这三五百银子的事,也够你一辈子觅哩。话儿我已说过了,你自己打算去罢。” 说着况家的出去了。兰姐仍旧出来,陪三个客说些闲话。公子看着兰姐,知道是为夜来的话,忙着安放那两个了。到晚屈、庞二人回去,公子仍是唤去家人,自己和兰姐歇宿不题。

  却说周翠儿得了兰姐的话,随即回家欢天喜地地,告诉了凤官一遍。那凤官也闻得范家英姐的容颜齐整,听了正中其意,就和姐儿商议下订的日期,忙着打了些金银首饰之类。过了两日,叫了家里婆子来到范家,通知了下订的日期。兰姐应允了。此时邹公子已是回去,静听兰姐这里发了两个拖脚,然后接他家去。

  这兰姐巴不得一下子,把英姐送了出去。见英姐已是养得身子似复了原的,就进来和他说道:“姐儿这两日可平复了哩?”英姐微微地点了头。兰姐道:“姐儿喜日已是过了,我想替你结个亲事,到底才成局面。昨儿和周家姐姐说起,他的兄弟甚是伶俐,人品儿也还看的,我就做了主,把你来许了他。他今儿叫婆子给了信,择了日子下订。你的意儿怎么的哩?”英姐听了没有不允的,低了头只不言语。兰姐还絮叨的问,英姐道:“娘做了主,又来问我做什么?我知道甚哩?”兰姐知他没得话说,那心方才放下了。要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四 回 得娇妻畅偕鸾凤侣 进双美大兴温柔乡

  却说英姐养息得渐就平复,心中想道:“男子家不成总是这样物事么?怎么我初次儿,便撞着了这个魔头哩。” 正在胡思乱想,他娘兰姐走来,告诉他周翠儿那里,择日下订的话。这就是女大当嫁,天经地义的事。这英儿有什么的说哩。且又听得凤官这小子是个唱的,必是个清俊的人儿了,心下倒也十分合意。话休絮烦,却说兰姐,自从那日夜里,和邹公子私下里结了约。这两日是有客来,不亲自出来接待,就叫六儿、丽儿两上应酬着门面。不在话下。

  又过了两日,这日正是英儿下订的日期。周翠儿自己坐了轿子,两上婆子跟着,捧了四个红包,一径往范家走来。兰姐出来,接了进去。各人贺了个喜,说些谦让的话。将红包送上,不过是些喜茶果品首饰簪环之类。兰姐随即唤婆子们收下。进去扶了英姐出来,见过翠儿。两下里行了礼坐下。六儿笑着道:“凤官儿,今年也是十六岁。配了我家这个姐儿,真是一对儿了。” 翠儿接着道:“论起我们那个兄弟来,和姐儿站在一堆儿,倒也还是个郎才女貌哩。” 说着大家笑了一回,兰姐唤婆子排了茶碟儿,众人陪着吃了些茶食。接着排上饭来,翠儿不好推辞,只得略用了些,就要起身。

  兰姐忙着料理些回盘的东西,收拾停当。翠儿道:“奶奶不用费这个心罢,倒叫我们不安的了。” 兰姐谦了一会子,翠儿道:“奶奶前儿曾说的,给了我家的兄弟,就不拘早晚,叫我们成就了,是没得话说的。昨儿和凤官儿商量着,若论年纪正是青春的时节。我们家也没甚多人,即是奶奶这么说时,倒是早点儿给他们做一处罢。” 说着摸出个吉期的单儿来,道:“若蒙奶奶慨允了,这里择了个日子,下月正好大利。”兰姐心里,巴不得一下子发付了,就好料理着自己动身的,那里还有不依的哩。听了翠儿的话,忙来接过单子,道:“姐姐说了便是,我这里没有不允的。却是甚期儿哩?”翠儿道:“上面写得明白,是出了月第三日。” 兰姐道:“这么是初三了。今儿是十六,相去只得十六七日。罢了,也还 预 备 得 来。只 是 没 甚 的 陪 送。姐 姐 却 莫 笑 话哩。”翠儿道:“这是怎么说起,奶奶到说这样的话,我们有什么来到奶奶哩。”说着作辞去了。

  这里英儿也知道那周家要来娶他了。兰姐不免想着发送英儿的物事,不时的备办些。六儿、丽儿两个背地里议论道:“周家是那里的造化,平白的一朵花儿才放,就送了与他。怪不得急忙要了过去。不知奶奶是个什么意儿?” 丽儿道:“ 想是前儿遇了邹爷,把他弄怕了,不敢留他了罢。”六儿道:“怕他了,为甚么还要在自己房里去哩?” 丽儿道:“你可就没遇他的事,说起来也是个奇文哩。”六儿道:“我正要问你,却是甚么货儿,这么利害呢?” 丽儿笑的捂着嘴道:“ 告诉了你却莫要慌,那里寻个棒槌子、丝瓜去哩。”六儿道:“也亏你受用了。”丽儿道:“告诉你也不信,那日我并不曾沾了身哩。”六儿道:“这可就是谎了,你不近他,他怎么就罢了么?” 丽儿道:“他原是缠住了不放的,我说明儿对奶奶说,叫姐儿知道了,他就慌的不敢近我了。后来我所以就没讲的。这却不是奇文哩。你道他这物事,怎么这样壮大的。他说遇了什么异人传授他的。还说些话,叫他来配合英姐。又是什么年二八,你说可是奇文么?如今奶奶和邹爷过了两日,不知得了甚秘诀。想是两意相投的光景。只怕明儿奶奶还从了他哩。” 六儿听了,却也有些可疑。道:“若是这样,我们就要散了。你明儿怎样哩?”丽儿道:“散了时,我们可就到周家住去。” 六儿道: “ 我也是这么想着。”这里两个私议,不题。

  却说英姐被邹公子梳笼之后,外边都知这范家新上来个小粉头。有知道英姐的,都道:“ 那个小女儿,倒好个头脸,如今也接客了。不数日,传遍了这县里。有风流的子弟们,总想着和英儿亲近。这日,有个县里的少爷,在外边听得,范家的英儿,年才十六,新近上了头。这少君悄悄的带了个长随,来到范家。莫丽儿出去接着,那少君坐下,略说了几句话。长随上来,向丽儿道:“你家有个英姐,唤他出来,少爷特为他来的。” 丽儿听说是县里少爷,不敢怠慢,忙进来告诉了兰姐。

  当下兰姐恐怕英儿不出去,惹出事来。只得来和英姐说知了。英儿心里想道:“过周家去没多时了,倘又被他弄得似前儿那场,怎么样哩?” 就推辞不肯接见,兰姐道:“ 这个人是县里的人,你不去时,带累了我哩。说不的要出去的。好姐儿,莫要难我的心了。” 丽儿在旁道:“ 姐儿放心去的,这一次不比前儿了。” 兰姐听了这话,想起前儿的邹公子,却也是他不说,被英儿吃了个苦。今儿他又来说好看话儿了。才要抢白他两句,一想外面的客坐在那里,不便闲话,就接着催英儿去。

  英儿勉强站了起身,叹了一口气,重新理了衣裳。丽儿帮着整齐了头面。婆子跟着,一齐出到外边,见过客坐在下边。丽儿笑着道:“这姐儿不惯见客,少爷莫怪他礼儿不周哩。”这少爷接着说了些趣话儿,看看已是赤乌西坠的时光。不消说兰姐在里边,安排了酒席出来,丽儿和英儿陪了少爷吃了些酒。少爷道:“我们是不能过夜的,今儿留个相罢,过一日再来畅聚便了。说着站起来,丽儿叫婆子们,照着少爷和姐儿进房。这里丽儿款了长随,和他吃了一回酒。那长随免不得和丽儿干了一节事。

  却说少爷和英儿进了房。英儿还是羞涩的,做不出来。少爷知他娇嫩,拉到床边,替他解了小衣儿放倒。……少爷知道英儿情窦初开,不忍拂其美意。贴住他身子,停了一会儿,方才撒手。英儿忙将布儿,自己抹了番,婆子舀进水来,两个都洗净了。坐下吃了杯茶儿起身。英儿送了出来,这里长随丢了相银,跟着去了。

  兰姐出来,问了英儿,身上没甚事,放下心去。大家安置英儿进得房来,吃了这一次甜头,心下想道:“原来这件事,竟这么有趣。俗语说的‘ 头难’ 两字是不错了。我过了那一个关儿,此后谅是不怕的了。怎样能和方才这个人儿睡一夜,也还可以彻彻的领略些好处。” 自此时常想着这事。

  过了几日,那周家送了些衣裳过来,又是许多的首饰。这算是行过个礼来。

  又过了几日,这日正是初三日了。兰姐早已安排些发送英儿,当下唤人送了过去。到下午的时节,翠儿坐了轿,来范家迎接英儿过去。另有一乘新红的轿子,给英儿坐。这里忙着替他上了头,沐浴过了。翠儿看着坐下轿子,自己辞别兰姐回去。随后兰姐也坐了轿,亲自送英儿。到门,翠儿接着,一同扶了英儿进房,和凤官在床边坐了一坐,然后设起席来。凤官、英姐上边坐了,兰姐和翠儿两旁陪着,吃了个合卺杯儿。翠儿又敬兰姐一杯。这兰姐起身回去,翠儿送了。进来安放凤官和英儿,替他掩了门,叫他们就卧。凤官自己去了外件的衣服,来替英儿解妆。英儿观看凤官,果然一个白面后生。眼留娇态,口若施朱,真是不挽簪髻的处子一般,心下十分的爱恋。

  当下两个上了床,凤官原是解事的小子,见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,虽是自己将来不能受用,且求眼下的乐趣。英儿也急欲试他本事,不用勉强自己歪了下去。凤官替他去了¥子,自己也精着下截。烛光之下,一对嫩白的身子,叠起股来。那知这凤官年未弱冠,那物事儿尚未长足。英儿已是经过两番的,见他如此渺小,心下登时不快起来。凤官才要尽兴,却被英儿一动,歪了过去,那里还能够和他亲热。当下凤官只得下了身来,分头而卧。次日翠儿来到房中,见英儿神色不乐,自然是夜来不相得了。叫了凤官,到自己房里,问他端的。凤官把夜来的事,述了一遍。翠儿听了,存在心里,也不言语。少顷,打发了兄弟,上范家的门去来拜见。兰姐留着吃了晚酒。回家不题。

  却说兰姐发送了女儿出去,过了一日,就备了个席,请出丽儿、六儿来道:“姐姐们在这里只是怠慢,今儿英儿已出了阁。我想这门户儿也接济不来,莫要误了姐姐。这县里有名的门头尽多,那里不可出个色?终年在这里埋没着,叫我心里也不安。今儿这杯酒儿,尽些坐主的心。明儿两个姐姐便打算了,好别寻安身的去处。” 丽儿道:“在这里叫奶奶照应着,有什么话说哩。既是奶奶怕烦了,我们自然别处去的。又做什么拘这个礼哩。” 大家说着,吃了些酒。当日门前清静,两个仍旧归房,商量齐投翠儿那里去。

  这里兰姐发付两个粉头,就唤了况家的进来,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,出来给了他道:“这个算我赎身的罢,明儿等我去了,这屋子出了让你,只是你自来没个事业,靠我们撞两个钱,就过了这些年来。此后也要自己想个出路,莫要把这银子混花了,可不能够再有了哩。你拿去罢,不要忘了我这话儿。”况家的听了,不由的眼中流下泪来,道:“ 奶奶这样疼顾我,叫我如何舍得散哩。没奈何只得领着奶奶的罢了。只是奶奶这一去,我也不能久了。” 兰姐听说,也不由的伤起心来,道:“这却不是我乐意的,眼下又没个一儿半女,将来下半世,叫怎么个看的过,你只好好的过。我有好处时,少不得也时常唤人来照看你便了。” 况家儿道:“ 若得奶奶这般用心,可知是我的造化了。” 说着收了银子出去。

  兰姐进房,吩咐婆子道:“明儿替我暗暗的去邹老爷那里,告诉他:‘姐儿昨儿已是过周家那边去了,家里两个姑娘也打发他别处去。况家的给了他银子,和他说明了,再没话说。只候着老爷这里的信,好过来的。’ 婆子一一的答应了。到了次日早晨,婆子不待兰姐叫唤,就一径寻到邹府来。门上的问了他,何处来的?知道是院子里的婆子,想是来寻主顾儿的。就道:“老爷昨儿不曾回来,不知今儿可见得着面哩。”婆子道:“老爷回时,费老爹的心,替我说一声,是范家奶奶叫我来的,他就明白了。门上的答应着,婆子只得回来,通知了兰姐。接着六儿和丽儿出来做别道:“我们今儿权且往周姐姐那里去住着,又带着看姐儿去。”兰姐口里虽是不说,心中却也舍不得两个散去。只是说过的话,不能又转回来,只得让她们去了。两个于是坐了轿,到周家来。翠儿不知就里,接了进来,只说兰姐叫了来看英儿的。坐定了,六儿把兰姐的话,细述了一遍。大家才晓得,他和邹爷得了意,起了个从良的念头了。当下英姐也听在心里,道:“怪不得,慌忙来把我送出在这里,原来是这个意儿。只是况家的现在活着,又怎么发付他哩?” 接着听见,翠儿就留住两个在家里。想道:“这里却又热闹起来了。”

  到晚间悄悄的问丽儿,况家的做何安放?丽儿道:“听说屋子明儿让他住,给了他些银子,叫他自己过去了。” 英儿道:“却是跟了什么人去哩?”丽儿道:“说起真是一段奇事,你道跟的是谁?就是梳笼你的那人了。” 英儿听了想道:“那么物事,怎样就合上了卦的。”笑着道:“你前儿和那人过了一夜,到没有动了心哩?” 丽儿道:“ 叫你得知,我那时才不急坏了哩!那里受的,我就服了多少的下气儿,他方离了身。我就替你捻着两把儿汗的。那知竟是奶奶的对子,不知奶奶是什么东西哩!”说着两个笑了。

  丽儿接着道:“你凤官儿可还好么?” 英儿把脸一转道:“真是个人样儿了,还不把我闷坏了哩。”丽儿道:“就是英姐儿莫忙着,周姐姐接了你过来,你道是给凤官儿的么?少不得叫你应酬些客的。那时好叫你取些乐,就也不枉了这青春的了。今儿我们在这里,怕不比他一个人的时,多些子弟来往么。” 英儿道:“这次儿不要又像前儿那人的,来把蛋我们上了。”说着笑了。翠儿走来,见他们正谈得入彀,就叫丽儿在这里和英儿歇,自己和六儿两个一房睡了。次日出了两个房,让
猜您喜欢的小说:
友情链接: 文件信息大全
© 2015~2021 古文学网 | 免责声明 | 意见箱 | 纠错 | 申请收录 | 邮件:[email protected] | 粤ICP备15004348号